诗酒趁年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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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条荒凉的小路


仅以此文记载一个混淆了梦与现实的梦。


已经是九月份了,天气还是这般炎热,沥青路上是滚滚热浪,叫人睁不开眼。


我无精打采地坐在公车里,即便车里开着空调,车外的热浪还是能透过玻璃,直达我的脊背,撩拨起我心里的烦躁,想稍微换个姿势,把心头名为烦躁的猛兽重新关在笼子里。

看着窗外路边蒙尘的树木,一棵棵地往我身后退去,就像表演完毕的的演员,退回到后台;川流不息的车辆,承载着都市的繁华,驶向远处;来往的行人,彼此擦肩而过,一会儿就变成一个个黑点消失了。渐渐地,树木、车、行人在我眼前越来越快地经过,最后,恍惚间竟看到了一所大宅子。


如果按大步子走的话,是八十步左右。

如果按小步子走的话,是一百步左右。

那是一条不怎么熟悉的,荒凉的小路,杂草丛生,却被人走出一条路来,一直往前走,看到石砌的台阶,上面长了些许青苔,台阶旁边是一块块大石头,上面凹凸不平,我站在石头上,尝试着爬上围墙,到院子里去,却因为长得太矮的缘故,我只能摸到围墙红砖上那滑溜溜的青苔,手上一阵滑腻,脏兮兮的。

父亲看到我这样子,严厉地呵责我要从正门门口进入,我怯怯地走了进去,眼前是红墙黄瓦,若大的宅子里,被许多花草树木点缀着,却看不到一个人来。

“进去,外公在里头。” 父亲催促着我。

那是我有记忆以来,第一次见到外公。和母亲描述的一样,深蓝色上衣,黑色长裤,染上岁月的风霜,拂面而来的是岁月的气息。然而那时幼小的我却最喜外公那双眼睛,棕色包裹着黑色,沉稳得像黏重营养的泥土,在上面会长出新芽来。
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?

可是很多年后我才知道,这双眼睛所承载着的,是疲惫与孤独,是那时的我所无法明白的。

年幼的我在外公家里跑来跑去,可跑了很久,却只找到一只大黄猫,胖胖的,懒洋洋地趴在走廊旁睡觉,时不时还换个姿势喵一声。

只有它和外公住在这里吗?

但宅子里新奇的玩意使我下一刻就把这个疑问抛到九霄云外了。我看到一个卷笔刀,足足有一个杯子那么大,在农村长大的我只看到过那些拇指头大的卷笔刀,我把它拿了又放下,放下又拿起来,随后我拿在手里,紧紧地盯着。

外公走了进来,看到我一副痴迷的样子,不禁用苍老的手抚摸我的头发,眼睛因他的笑容如透着日光的琥珀,温暖的、安心的。我抬头看着笑意满满的外公。

“喜欢就拿去吧”

喜悦一下子冲上心头。

“反正我用不着!”

我顿时高兴得蹦蹦跳跳的,说了声“谢谢外公”便跑去院子里随便折些枝条,迫不及待地当作铅笔卷了起来。

就这样,一整天我都在逛外公的大宅和院子, 以及玩卷笔刀和逗大黄猫。

可不知为什么,心里总有一阵失落感。



外公独自坐在大厅里的木椅上,轻轻摇着,右手抚弄着大黄猫,口中哼着我听不懂的曲儿,接着又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的空地上,坐着看星星。

一闪一闪的星星,凝视着外公,凝视着我。

看到我坐在地上,外公便唤我拿着椅子出来和他一起坐坐。

那天晚上,外公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,仿佛是他以前从不说话,现在一罐子全倒出来了。他给我说了好多故事,关于牛郎织女的,关于他年轻时的,关于我母亲的,说到起兴时,还手舞足蹈起来了,看我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样子,他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,继而又慈爱地抚弄我的头发,可他笑着笑着却停了,眼睛看着远方,我顺着外公的视线,只看到满天繁星,璀璨的星河,一路似蜿蜒到我脚下。外公停了一会儿后,又开始他的故事了,越说越高兴,听着听着,我连卷笔刀也不感兴趣了。

很多年后,我无数次回想这一个夜晚,以及在想外公到底在看什么?仿佛遥不可及而又十分渴望。他看着我那么近,看着夜空那么远。这样一想,心尖便泛起如波澜般的疼,一波又一波的,蔓延开来。



临走前,我强烈地要求再逛一次外公的院子,里面种满了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花草树木,外公一口答应了。

院子尽头有一颗大榕树,年老得像外公一样,大概从它还是颗种子的时候,就开始记录这片土地的故事。我费力地爬了上去,放眼一望,外公的大宅子却给我一种苍凉之感,明明被如此之多的花木所拥抱着,院子、大黄猫兀地让我觉得好难过,可是我不知道,那是一种怎样的难过。

“下一年还要来哦!”

可我不知道,下一年,外公不在了。

“以后要好好读书!”

我一直留着你送我的卷笔刀。

一别,终究没有再见面。



每走几步路,我都要回头看一看。好像走了一百步多也没走完这条小路。

外公抱着大黄猫,向我们招手,那一只手,到底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洗礼,才如土地般粗糙。他依旧穿着深蓝色的衣衫,黑色的长裤,眼睛里流转着失落,一直望着我,直到父亲的车消失在他眼中,外公的宅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,那一种憋在心里的难过,顿时如缺堤的海水,奔涌而来。

像永远地去了什么。



“嘣——”

我一头撞在前面的车椅后面,顿时醒了,提醒响起,示意人们下车,我也拖沓地拿起背包,撑起伞,下车回家了。



看着桌子上的卷笔刀,已经失去些许光泽,然而记忆却不曾失去光泽。

那一条荒凉的小路,尽头是外公的大宅子,宅子旁有好几块大石头……

就像是一组极其清晰的慢镜头。

不知不觉,我的眼睛一片氤氲。

从眼睛里滑落的液体,浇灭烦躁之火,跌入尘埃,激起细碎的浪花。

那是一种和许多年前一样的悲伤,疼痛如怒放的冰花,伸展着尖锐的花瓣。

朦胧中,在荒凉小路尽头的大宅子里,我看到了光,不染片尘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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